此情无计

　来世

　　回家路过小区门口，居委主任大力组织抗震救灾的募捐工作。柳荷也走到了募捐箱边捐了些钱。
　　“小姑娘挺懂事的，就该多做点好事，也是为自己来世积德。”旁边站着的一个老太太神神叨叨地说。
　　柳荷不言语，便走开了。以前也有过许多类似募捐活动，可这次捐款的心情却来得比以往都沉重。因为能够体会出那份生离死别的苦，以及生还者家破人亡的伤。
　　可是老太太的话，却让柳荷内心泛起一阵苦涩，从没想过这和来世积德有何关联，不期待来世，想起了《倾国怨伶》里李盈好像说过，“我不要来世的补偿，因为那个人不是我。”
　　来世补偿什么？来世没有柳荷，来世的那个人，记忆中不会有陈淼。来世，柳荷可以容忍自己忘了姓名，可忘了陈淼，补偿吗？幸福吗？还有什么值得期待？
　　回到家，陈淼给柳荷开门，就听见柳荷突然问自己，“陈淼，你说真得有来世吗？”
　　“不知道。”陈淼困惑，柳荷的思维也未免太跳跃式了点。
　　“人家说，这辈子做好事，下辈子就会有好报呢。”柳荷垂着头换鞋，看不清表情，“难道我们上辈子做得不够好？老天才让我们受苦的吗？这会不会有些不公平？”
　　陈淼拿下她的包，却是无语，这该如何回答呢？
　　“陈淼，这辈子的你很好很好啊，为什么会这样？会不会太不公平了点？”柳荷抬眼，并没有泪光，亦不见悲凄。可平静的声线，一声声的询问，却让陈淼心酸，人生真得会有因果轮回吗？
　　陈淼不知道有没有前世今生，也不曾在意，他介意的是柳荷如今怎会有这般执念？从前的柳荷是不会想这种问题的。
　　那时候，柳荷边吃饭边看某部韩剧，听到那句“来生，我要做一棵树”时，笑得当场喷饭， “树挪死，人挪活。怎么也是做个人强吧。”
　　那时的柳荷看再多煽情感人的电视剧都不曾落过一滴泪，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，为了只字片语就黯然神伤……
　　第二天，陈淼强行要求出院，柳荷还未进门，迎面就被一个医生拦住了。
　　“你是二床家属？”医生看着柳荷，眼神有些许怀疑。
　　“嗯？……嗯。”柳荷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　　“是来看二床的吧？”医生看柳荷的回答支支吾吾不觉皱眉。这个二床，想找个家属谈话都找不到，这会儿又要求强行出院，还是个孩子怎么这么自作主张。可眼前这个，也是个孩子，找她谈话，有用吗？
　　“你和他熟吗？”走进办公室，医生仍有些疑虑，这女孩坐在对面，都不敢抬头看自己，自己同她说有意义吗？
　　“熟啊。”柳荷抬头看向他，这个问题明显好回答多了。“有什么事吗？”
　　“你看看这个。”医生把夹在病例里的一张纸条递给柳荷。
　　上面是陈淼的字迹，大致写的是自行要求出院，一切后果自负的意思。柳荷不由皱眉，陈淼怎么这么胡来。
　　“他刚进来的时候出血量很大，我们给他大量冰生理盐水洗胃才止住血，可他的胃溃疡比较严重，这种方法多少也是对胃壁的刺激，所以应该多留院观察一段时间。”医生试图解释给柳荷听，也不知道小姑娘能了解多少。
　　柳荷听着内心一阵颤动，原来那天陈淼被插着胃管是为了洗胃，老师说过插胃管会很难受，再被注入那么多冰冷的水，所遭受的该是怎样的痛苦？最难受的那几天，自己都不在他的身边。柳荷，你究竟在做什么，为什么不早点醒悟呢？早来拉住陈淼的手，也许他也不会平白遭这样的罪。
　　“现在的小孩就是喜欢乱来，平时就学着吸烟酗酒，这么小就搞得胃病这么严重，以后有的他苦了，现在还不肯好好看。”医生对陈淼的要求感到十分不满，忍不住发表了下个人言论。
　　“他从来，不吸烟，不酗酒。”柳荷气愤地瞪向医生，一字一句地更正他的胡乱猜测，此时目光炯炯，“医生看病前是不是该先仔细了解一下病史？”
　　医生不由一愣，刚才还有些局促不安的小姑娘此时倒有了几分气魄，自己靠主观臆断也的确有不妥之处，也就没有反驳她什么。
　　“我会让他多观察几天的。”柳荷此时声音平稳，没有了之前的一丝慌乱，“他的病很严重？”陈淼明明和自己说没什么的，难道他骗自己？
　　“总之，要注意饮食，休息。当然还有药物治疗也要持续一段时间。”医生解释。
　　柳荷听完后同医生点头示意了一下，就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病房。
　　“陈淼，你自作主张要出院？”柳荷双手叉腰，站在陈淼的床边质问他。
　　“我没事了，回家休息就好。”陈淼看着脸颊涨得通红的柳荷不由想笑，多久了，没有如此端详过柳荷了，那生动略有些夸张的眉眼是如此的亲切。
　　“可是医生说你的胃溃疡很严重。”柳荷被陈淼的笑意带动，怒气消了大半，气势也就跟着垮了下来，本来麻，只要陈淼的唇角微扬，看着他平静如湖水般的眼眸，再多的怨气也被抚平了。
　　“医生找你谈过话了？”陈淼不猜也知道，拉过柳荷坐在自己床边，帮她取下背着的书包。“他故意夸大了的，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。”
　　“才不信你，你只是医大学生好不好，还真当自己是医生了啊。”柳荷瞪他，真想在他的额头上敲几下，“为什么不肯住院？”
　　“医院里不方便，而且也不能洗澡。”陈淼看向柳荷，眼中有了抹孩子气的委屈。
　　“不是有浴室吗？”其实不用陈淼回答，柳荷也知道他是嫌脏，毕竟陈淼有着程度不轻的洁癖。“你的病还没好呢。”
　　“你也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治得好的。”陈淼想着该如何说服柳荷呢？那个医生也真是的，怎么会找柳荷去谈话呢？柳荷还是个孩子，怎么可以随便吓她，她现在一定是以为情况很严重了。
　　“不管，今天不出院，好不好。”柳荷懒得思考反驳他的理由，便有了些耍赖的意味。
　　“好吧。”陈淼无奈地安抚她，心里想着今天回家是不成了，不由锁眉。
　　柳荷仔细打量陈淼，似乎在搜寻这句话的可信度，这么乖就答应了？反而让她有些担忧。
　　“柳荷。”陈淼看着她，眼中闪过一丝忧郁，指了指自己的胃说，“这里都破了呢，是不是很恶心？”
　　“脑袋坏了啊。”果然不出陈淼所料，柳荷的注意力全转向了他的话，她慌忙抱住了陈淼安慰，“怎么会呢，有谁这么嫌弃自己的。看好了就好了，恶心什么？”
　　“柳荷不嫌弃对不对？”语气中带着微微的不安，听起来越发显得可怜。当然，柳荷没有看见说这句话时，陈淼眼中闪烁的笑意，只要逗一下柳荷，她就一定会忘了前面的事，陈淼了然地想着，笑意加深了几分。
　　现在确定了柳荷对自己的在意，才敢这么和她开玩笑。如果是从前，怎么敢逗她，怕她生气了就不理自己了。陈淼似乎寻到了一种以后让柳荷听话的方法。
　　那天，就是柳荷离开后，陈淼都没有收起这抹开怀的笑意。
　　其实，柳荷的担忧不是毫无道理的，又过了一天，当她再次踏进病房的时候，又是一阵惊吓。
　　“怕你跑个空，等你很久了。”陈淼已经换下了病服，整理好了用物，捧着本书坐在那里朝柳荷微笑了。
　　柳荷恨得咬牙切齿，笑笑笑，第一次觉得陈淼笑起来真得很难看，不对，是真得很可恶。陈淼穿了件深色的外套，看起来越发清瘦了些，柳荷火气直往上窜。
　　“你不是答应我不急着出院的吗？”柳荷上前夺下他的书，气愤地往床上一拍，当作拍案提审，诉说陈淼的罪行。
　　“是答应你昨天不出院啊。”陈淼无辜地看着她，一副早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。
　　“你衣服都换好了？不会说帐都结好了吧。”柳荷如今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七窍生烟。
　　“衣服不好看吗？”陈淼看向柳荷，笑意不减。
　　“好看。额……？”柳荷发愣，什么跟什么麻。
　　“嗯，都办好了。我们回家吧。”陈淼起身，去拿要带走的东西。
　　“怎么不等我去结账呢？要排很长的队吧？”柳荷抢过他手里的东西，虽然责备，可木已成舟也拿他没办法。“药怎么吃都知道了吗？有什么要注意的吗？……”
　　“柳荷，我都办妥了。”忍不住打断柳荷的絮絮叨叨，“再说下去就变成老太婆了。”
　　坐在去陈淼家的车上，柳荷突然清醒，“陈淼，好像不对劲，怎么风水转了呢？我好像被你吃定了呢？”
　　陈淼淡笑不语，傻瓜柳荷，现在才发现。可又听见柳荷轻轻地补充，“还是现在这样好，现在的陈淼比以前开心多了。”
　　来世，柳荷祈祷：如果真有来世，即便没有陈淼柳荷，也要让他快乐，只要他能一生平安顺遂，柳荷绝不奢望与陈淼再续前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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